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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山里的日子

2023-09-30 07:30:16    来源:中国基层网    访问:    

戴临中

俗话说:“鸡叫三遍天下白”,我住的屋场,鸡鸣三遍之后,天仍没亮,大山里的村落总是醒得那么迟。

山里四季都会有雾,秋冬两季更多一点。雾浓的时候几步开外就看不清人脸,有时等雾散尽却到了中午。迷雾中慢慢苏醒过来的村子动静越来越大,鸡鸣狗叫,牛哞羊咩,水泼物掀,人声嘈杂,一切都被笼罩在浓浓的雾里,是那么的神秘和富有生机。

雾里,偶尔有人高声吆喝,只有对方才能听懂这吆喝的人是谁,又是什么意思。山里人的吆喝确实很有特色,吆喝声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荡漾,回声像大海的波涛飘向远方。队长有时候也在这迷雾中安排一天的工夫,然后,大家相互吆喝着去干分配给各自的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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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时老师指导作文,经常说要“开门见山”,山里亦如此,开前门山就在对面,出后门人就在山上。

房屋的前后是延绵的山麓,之间相隔不足百米是一条狭窄的山坳,山中间夹着的就是天,等你见到太阳,就已经是辰时了,而等不到申时,太阳就跑到山那边去了。山区就是这样,日照少,早晚温差大,昼短夜长,天天如此,这是老天对山里人的眷顾——早点睡,晚点起,凡事都悠着点。

山里人建房子总是先在山间找一口好的泉眼,泉水要终年不断,水质要清澈透明,甘冽爽口。房子建好后用楠竹搭槽,让泉水从上而下直接流进厨房内外的水缸,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山道,像一条白色的飘带,悄无声息,空荡孤寂。从山脉的这边飘来,在山脉的那边消失。山里人的祖祖辈辈就是顺着这样的路而来,又踏上这条路而去,最后都隐没在大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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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起床先是个人卫生,之后再考量如何打点自己的早餐。其实说考量是多余的,因为没有什么可以供你选择,能有两个就饭的菜就很不错了。山里平时不要想着吃肉、吃荤,那只是一种奢望,根本就没有。

想要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妥当一点,关键在平时多去自己的“自留地”上上班,溜溜弯,莫说是深耕细作,精心栽培,就是松松土,扯扯草,浇浇水,施施肥也就不错了。我们的菜地大都是从原籍老乡手里调剂出来的,面积不大,想要再多一些,就需要自己去寻找还未开发“处女地”,那样距离会远一点,土也是生的,但调教好了,同样会有收获。作为单身汉,如果能把手里的那几垅菜地规划好、伺候好,栽几种应季的主要菜蔬,满足自己吃是没有问题的。

单身汉的日子相对简单,属于自己的时间多。出工之前一般会清理和打点一下当天需要的东西,无非是锄头、撮箕、箩筐、背篓、夾篮、扁担等之类工具。

农闲时出工相对较迟,如果雨大就在家休息。这时候我们就会去找队里的行家里手学艺,比如竹艺,学破篾,将楠竹加工成各种竹条,学会编制花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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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打草鞋是必须的,先从搓草绳、锤稻草开始。山里的路只有穿草鞋走最便捷,最轻巧,最划算。而打草鞋的难度并不大,多练几次就掌握了。

刀是山里人不可或缺的劳动工具,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都至少会有一把,出工前,抽个时间磨刀已经成了习惯。只要出门,都会将它插进刀盒,系在腰间。有人说:“出门一把刀,回家一捆柴”,不是没有道理的。山里人做工大多都在山上或离山很近的地方,回家顺道砍捆柴那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除农忙时节外,山里人农活的弹性很大。平时的零散活儿队长安排后,都散开了分头去做。男人做男人的事,女人做女人的活,大都是按劳力度量的。难一点的,有点技术含量的,比如泡种谷、做秧田、下种,耕地耘田等都会交由有经验的行家里手去干,这批人是队的依靠,他们的工分大都是10的满分。

我们知青的底分是经过两个月后才由全体村民开会讨论确定的,一旦确定,至少是一年之内不会变化,需要调整的会在下一个春节前年底决算的时候进行。满分以下每隔0.5分为一个等级,女人一般是7分,最高的才8分。老乡们第一次给我评定的底分是9.5,在知青中是最高的。我当时主要是不缺力气,只缺农事方面的实践与技巧。

按照我的底分,队里给我的口粮安排全年是1500斤稻谷,其中,春插(5月)和双抢(8月)每月120斤,其它10个月每月100斤。按照75%的出米率折算,农忙时每月为90斤米,平时为75斤米,这数量比以前吃城镇粮配给的两倍还多。剩下还有几百斤稻谷,是留作分配糯谷的。山里的糯谷品种还不错,出米率和品质据说都很好,过年可以用来打糍粑、晒阴米、做甜酒、做汤丸和酿糯米酒,大有用场。但具体是多少,还要看收成如何再定,一般只多不少,因为插糯谷就一季,只要不天旱都会稳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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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将油茶籽、桐油籽晒干,队里就会派人挑到大队的油坊里去榨油。每年油茶和桐油的产量都不一致,有丰年、歉年之分,好在上交的任务不是太大,每户都能分到几十斤,人口多劳力多的甚至可以分到上百斤。桐油一般队里会留的比较多,分给个人的比较少,队里的农具比如稻桶(俗名板桶)、犁、耙、镪、匍、耘、掀板等都需要每年涂层一次,用得上的地方比较多。

山地一般用来种包谷和红薯,每年冬天天气晴朗的日子,队里会安排几次去山坡垦复,种包谷的山地是轮着来的,去年种过,今年就不再续种了,让它歇一年。下次垦复之前先烧把火,把杂草、杂物伙同带起来的泥巴一起闷烧成为火土灰,它能改善土壤的结构,提高土壤肥力。当年3、4月播种,在种子上面先上一把火土灰,再复盖一层薄土,苗起来后再锄一遍草,后面的事情就交给老天了。

垦复包谷地和挖茶树垅大家都乐意全体出动,这种既出了集体工又能自己挖到不少树蔸的活儿真的是一举两得。一天挖下来,每个人基本上都会得到一夾(音读ga)篮挑回家。如果能够连续挖几天,冬天火坑里烤火的蔸老壳估计也就有了。

山里的白昼短,出工迟,收工早,不是农忙时节都只吃两餐。有时上山劳动去得比较远,中午也就不回家。有的人带了红薯或包谷,休息时就在工地上生火烧熟了吃。有的趁中午有点时间就在附近砍担柴禾,或挖棵大树的蔸老壳。大多数人都利用中午的这点时间,将已经挖到的蔸老壳整理好装进夾篮,一是看还可以装得下多少,二是收工的时候就节省时间可以直接挑着回家了。

双抢结束后,仪式感最强的集体出行就是送公粮。公粮都是交的早稻谷,如果不足,晚稻谷再补交。公社所有的公粮都会交到沅水河畔的大洑溪粮店,然后通过航运运往其它地方。

我们队离大洑溪大概有十几里路,没有公路和车,全靠人挑,每天只能跑一趟。早饭后,男女老少挑着大小不一的空箩筐来到队屋的谷仓,队里的出纳和保管逐一给大家先秤皮(箩筐重量)后装谷,然后过秤后高声报数,会计在一旁负责应答和记码,过完秤的将担子挑到队屋外面的禾场里顺势就排好了队,只等最后一个秤完,二十多号人的大队伍一拉几十米,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开了路。这十几里山路跑下来中间只在燕家坪大队桥头停下来歇一肩,如果实在累了需要歇脚,自己可以随意安排,但最好能在粮店赶上大队伍,因为各个队送公粮的太多,你得挨个排队去过秤登记,如果大家在一起,就便捷多了。那时队里给我置的箩筐不大不小,装满也就是百三十斤左右,路上歇不歇脚无所谓,我能一肩挑到底。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山里需要收获的作物有很多,禾场上晒了一场又一场,人们边打场边高声谈论着收成如何,精明地盘算着自己的生活,山村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队长平时很少说话,只有在这时他才嘴里跑起火车来,秋收能让他想要的结果变成现实,一切尘埃落定,他又怎么不会这样心悦和释怀呢。

有些作物收获后就直接分掉了,比如红薯、包谷这些杂粮,还有一些是需要进一步打整后才能分配的,比如黄豆、绿豆、花生、蚕豆、芝麻等,尽管种的不多,但也是生活中不能或缺的,队里都会统筹兼顾地安排播种一点,比如在田埂上种黄豆、蚕豆、绿豆,看上去不起眼,但收获到一起却很可观。

想什么就种什么,种什么就收获什么,山里人就是这样简单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们大多不介意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只关注山村的收成,关照自己的生活。

有人说山里人“热不到,冷不到”,的确如此。最热的夏天中午虽然也热,但持续的时间不长,山风、森林和光照时间短,让夏日的暑气消散得很快,傍晚已是凉风习习,到晚上还得盖上薄薄的棉被。

山里的冬天气温虽然很低,但人并不感到十分寒冷。外出就是山路,爬坡上岭容易发热,所以山里人冬天也就是两件衣,贴身一件褂子,外面就套一件棉衣。走路干活热起来就敞开棉衣,再热,就脱掉棉衣。每家每户的厨房和厢房都会有条石砌成的火坑,尤其是厨房的火坑,除在夏天有一两个月暂停使用外,其它的时间都是不断烟火的。

山里人很会烤火。一般都是用经烧的大树蔸做底火,上面压上茶籽壳,再用灰覆盖在上面,需要火大就把上面的灰扒开一些,让火苗串上来,这样的火烤起来很上身,上床睡觉或是外出时就将明火用灰完全盖住,明火起不来,但火也不会熄。有时出工前窝两个红薯在热灰里,中午回家掏出来就可以吃,而且味道非常享受。

火坑不仅仅只用来烤火,它还有许多其它的功能。比如煮饭,烧开水,煲猪食,炒花生、瓜子、蚕豆等。火坑上面的空间都有一组用竹筒和茶树丫做的梭筒勾,可以很神奇而又便捷的上下伸缩,随意调节炊具与火的高度。

火坑还是熏烤腊货和保存腊货的好地方。一般山里人家一年会喂两头猪,一头上交国家,一头留给自己。每年腊八后,有猪过年的户就开始张罗起杀猪的事情来。腌制好的猪肉先是放太阳底下沥干盐水,晒一晒,吹一吹,然后就会挂在火坑上面专门用来熏肉的枋上慢慢让烟火熏烤,什么时候想吃就去取。那时城镇居民吃肉要凭证,每人每月最多就是半斤,有时还有票无肉。而农民想要吃肉,就不得不自己喂猪,否则就没有肉吃。

为解决吃的,山里人有自己的办法。每年双抢过后,队里总有人撑头在门前的溪港里闹鱼,方法极为简单。把陈茶枯饼用刀砍碎,放在锅里水煮,然后把溪流两头截断,将煮好的茶枯水均匀地倒入水中,然后尽量搅动,几分钟之后,所有的鱼虾泥鳅都会失去知觉而浮出水面,任由你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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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也会在晚上点上松树油结巴火笼去水田里照泥鳅和黄鳝,它们被火笼的光照着,就不知道动了,捕捉时用一种自制的特殊钉耙,一钉一个准。一个晚上抓三、四斤一点问题都没有。

冬天下雪,山里男人都喜欢打猎,俗称“赶山”。带上狗,背起猎枪,去野兽常去的地方“蹲守”,或者在野兽经常活动的地带去搜寻。碰上运气,还真能打个斑鸡、野兔、麂子、甚至是野猪什么的。不管是谁打到的,只要你在场,是见者有份。山里猎人家的腊货里,少不了有野猪、麂子、花面、野鸡、野兔等野味,主人会用它来招待重要的客人和朋友。

山里没电,晚上的照明大都使用煤油灯,也有节省的人使用桐油灯的。很少有人使用电筒,夜晚外出就用松树火把。人多在一起爬山越岭,就有点像语文课本陆定一《老山界》中描写的红军举着火把翻越老山界的场景。山里很少有热闹的场面,夜里更不用说。无事,习惯黑灯瞎火的坐在火坑边烤烤火,抽两袋烟,喝几口茶,转身上床睡了。

我没有烤火的习惯,也许是年轻,即使是冬天只要不下雪,都不会穿棉衣。一到晚上,自己就开始忙碌起来。首先是阅览报纸。公社那边的邮政只负责把邮件和报纸送到大队会计家,一个月也来不得几次,大队会计有时利用开会的机会才把各个队的报纸让与会的人带回来,等我们看到报纸的时候,新闻早成旧闻了。文革时期,中央的精神在党报上宣传得很充分,社论、评论还有许多专题政论文章都是为中心服务的。看报的习惯是在中学读书时养成的,那时每天的晚自习头十分钟是班上集体的读报时间,雷打不动。报纸积累太多,不可能看得那么仔细,先看看标题,有个大概印象,觉得有必要细看的内容,再回过头来读。

没报可读的时候自己先娱乐一下,吹吹口琴或竹笛。我的知青伙伴也是我的发小文建中,口琴、二胡都玩得不错,我俩经常在一起合奏。乐器响起,不仅愉悦了心身,也为沉寂的山村带来了一份活力

有时间我还会做做剪纸,自己设计底板,自己制作刻刀。喜欢绘画也是自己的一种业余爱好,高一时教导处还安排我为学校绘制了几幅抬着上街游行的大幅宣传画。下放之前,我正在琢磨怎么做剪纸,也试着做了不少,感觉还行,于是兴趣不减,一发不可收拾,下乡后还一直在坚持。当时正值“三忠于”“四无限”鼎盛期,我根据主席革命生涯的不同年代画像,设计了一套大概有三十多张具有版画风格的剪纸头像,选用红色蜡光纸,剪刻出来后很有特色。后来我把作品给同学和朋友送了几套,他们都说还不错。

山里的日子日复一日,看上去很平静,其实,这确是一种坚守。这种坚守顺应大山,顺应自然,顺应历史。这顺应中也充满着期待,期待放飞,期待明天,期待美好。

人在山里,心却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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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戴临中,男,与新中国同年生。老三届毕业生。先后从事教育、体育工作47年。2021年开始学写散文,笔耕不辍。

[责任编辑:袁通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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