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
尹继红
陈兴怎么也忘不掉儿子那个眼神，那个眼神从他一看到的时候就开始折磨着他，当他被警车拉走，那个眼神就和他一并进了强制隔离戒毒所，只要一睁开眼睛，那个眼神就在他眼前晃悠，他知道那是儿子对他失望的眼神，那是儿子无奈的眼神;那是儿子仇恨的眼神;那是儿子爱与恨交织的眼神……
自从他染毒以后，不仅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在了购买毒品上，连全家的基本生活费用也变成了一缕缕青烟吸进了他的肺里去了，儿子已上了小学四年级，穿得破破烂烂，身体也瘦瘦小小，明显营养不良，老婆一次次和他哭闹，他也一次次捶胸顿足，要痛改前非，可一次次又让人失望。
那天是儿子的生日，儿子一大早起来就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摇了摇头。
儿子没恼也没笑，说：“今天是你儿子的生日，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他又摇了摇头。
儿子还是没恼没笑，说：“我想吃生日蛋糕，同学们过生日都吃生日蛋糕，我只是在小的时候吃过一次，长大了就再也没吃过。”他没有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妻子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少吸一口，儿子就能吃好几个生日蛋糕呢。”
陈兴一听就不高兴了，没好气地说：“少废话，你出去给儿子买一个不就行了吗?”
儿子摇晃着陈兴的脖子，撒娇地说：“不，我要吃爸爸亲手给我买的蛋糕，爸爸，你好几年都不管我了。”
陈兴说:“我哪有钱?你妈把钱搂得那么紧，我没钱怎么给你买?”看了一眼老婆。
“妈妈，您能不能把姥姥给我的那两百元压岁钱给爸爸，让他给我亲自买一个生日蛋糕，好吗?”儿子 闪动着两只渴望的眼睛。
陈兴妻子背过身子翻开内衣口袋，从里面拿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票子来，递给陈兴说：“这是儿子她外婆过年给他的两百块压岁钱，你早一点出去买，儿子一放学回来就能吃上你买的生日蛋糕。”
陈兴点了点头，说声好，接过钱就走了。
中午的时候，儿子放学回家一进门就嚷嚷：“爸爸给我买的生日蛋糕呢?”妈妈没吱声。
陈兴本来拿着百元钱，的确想给儿子亲自买一次生日蛋糕的，可在蛋糕店门前正好碰到了粉友，鬼使神差地跟着粉友上了楼，几口下去，百元就没了，还没等他离开粉友家的时候，一阵警车声响，他和他的粉友就被警察给抓了，警察押着他回家拿行李的时候，已是晌午过了，儿子和妻子还没有吃饭，傻呆呆地坐在饭桌旁等他的生日蛋糕呢。
儿子见他两手空空地回了家，后面还跟着警察，啥话也没说，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紧张来，两眼直瞪瞪地盯了他半天，那眼神，就像刀子扎进了他的胸膛，钻心地痛，那眼神使他站立不住，他在心底无数次地问自己：我还像个人吗?我还像个爸爸吗?
从那一刻起，儿子就再没和他说一句话，直到妻子给他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他被押着上了警车，儿子才追出来，只是掉下一串眼泪，但从牙缝里没挤出一个字来，他真希望儿子骂他几句，哪怕儿子打他一顿，也比儿子不说话要好受得多。
在强制隔离戒毒所的几个月里，毒瘾对他身体的折磨他咬咬牙、撞撞墙就过去了，可儿子印在他心里的那眼神对他的折磨，比毒瘾对他的折磨更难受，他想，他出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儿子亲自买一个生日蛋糕，不!以后做的所有事都要满足儿子的愿望，欠儿子的太多了!
一年的强制隔离戒毒结束，接他回家的是老婆和儿子，他想，我要当着警察和戒毒医生的面向儿子道歉并承诺，他要用自己的努力来满足儿子的所有心愿。
在强制隔离戒毒所大门口，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后，全身有点颤抖，脸部肌肉一抽一抽的，表情很不自然，儿子刻在他脑海里的那眼神还在他眼前晃悠，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说：“儿子，爸爸对不起你，今天戒毒出所，高兴，以后你有啥心愿，爸爸都满足你!”
儿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警察说：“我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不要再吸毒，希望你说话算数。”
陈兴的心头一颤，眼泪流了出来。
(作者：系湖南省邵阳市禁毒协会秘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