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小梅
图为作者护送女儿出征武汉时在医院门口的合影。
元月21日，在朋友圈，我转载了一篇《武汉肺炎的背后今天我们不得不说的秘密》，文中提到：近日，原本消失在公众眼中的“武汉肺炎”突然再次出现，持续恶化，截至1月20日18时，境内累计报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病例224例，确诊218例。
这是我对这场病毒来袭时所接收到的第一个信号。我根本不知道此病毒为何物?只觉得那是遥远天际漂浮的一丝游云，抑或是来自云层深处，我们根本捕捉不到的一点雷声，遥远而微弱。大家仍然忙于年事。
22日，女儿上班回来，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从今天开始，出门一律戴口罩，回家必须先洗手。并招呼大家一起来跟她学习洗手。我笑了，难道几十岁了还要重新学洗手?对我的不以为然，女儿给了我个眼神让我去体会，却把小孩拉到池子边大声告诫：一定要严谨，认真洗，马虎不得!为此我拍照发了一个朋友圈，只当是女儿的职业病又犯了。
23日，忽闻武汉封城，此时终于感到事态严重，暴风雨果真来了!立马在手机上翻几个新闻平台，各种报道如潮而至……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吃得是匆匆收场。一家人围坐一起，谈论武汉，谈论病毒。在家族群讨论明天拜不拜年串不串门的事。通过讨论，最后一致决定：取消一切拜年活动。
正月初一，大家呆坐家里翻看昨晚无心观看的春晚，尽管各种节目精彩纷呈，有声有色，但我的心却无法专注在屏幕上，时不时站在阳台上，观望窗外的情形，街上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一点节日的气氛都没有!
初二，女儿回来一脸凝重，说疫情很严重，所有医护人员都取消假期，严阵以待。再三叮嘱我们：不要出门，不去想串门拜年，聚餐聚会的事，好好呆在家里。气氛如此紧张，我们感觉非常无辜，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初三是大孙子的生日，女儿上午仍然上班。若是往年，此时早已为孙子准备了生日蛋糕，摆上一桌饭菜，亲朋围坐一起，唱生日快乐歌了。可现在，店铺关门，亲朋不准走动。中午，女儿回家吃饭，刚在桌边坐下就说：“单位已批准我去武汉了……” 顿时，桌上鸦雀无声，我头上像炸开了一声闷雷，脑袋一懵，扒到嘴里的饭菜，卡在喉头，怎么咽也没咽下去。眼泪不自觉的涌出来，无法控制的哭了!
当着家人的面，我怨怪女儿：为何事先不与我商量一下?虽然我知道商量后，也会是这个结果，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崩溃。女婿放下碗筷，进了卧室。这猝不及防的消息，对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我无法描述那是怎样一种心境!
昨晚，小道消息说，武汉的疫情形势十分严峻。我担心女儿单薄的身体去那样的地方，怎么承受得住?平时免疫力就相当低下，经常感冒，她在娘胎里，就是靠卧床休息保胎无数次，才得以存活下来的，一个弱小身躯现在却要去搏击狂风巨浪……
我是一粒饭也咽不下了，放下碗筷，起身离开了餐厅，把女儿一个人撂在那。无法想像当时女儿的心情与感受：是自责?难过?还是委屈?或许，有没有过想放弃的念头?我不得而知!现在想来，那时，女儿也许比我们任何一个人还难过、无助。自古忠孝难两全啊!
这一夜注定无眠!所有一切都是担心女儿，担心她的体力，她的抵抗力，担心一切一切的未知…… 如果…… 万一…… 我不敢想!
可女儿选择的是这样一种职业，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是她们的天职。从学医那天起，就开启了她们的人生信念：要做一个像南丁格尔那样的人，她们的教科书里有南丁格尔的誓言。年前，女儿说她被评为先进护士，回想起女儿把这事告诉我时，那一脸开心与骄傲，我想，就算我在此哭晕几回，恐怕也收不回女儿此去的决心的!
一会，女儿走了过来，愣了一下对我说：“妈妈，你别伤心难过，因时间紧迫，来不及与你商量，对于医务工作者来说，疫情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救人是我们不能推卸的责任。这种时候，是要有人出来担当的。武汉都这样了，我们肯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你放心，我会没事的。我现在还要去医院开会，有什么情况，我会在微信上与你聊。”说完，就匆匆走了。
命令，责任，担当?难道你就不考虑一下自己?考虑一下两个那么小的孩子?你知道你所要奔赴的地方，此刻，是多少人想逃却无法逃离的危险地带?平时在我眼里，单纯得还没脱孩子气的女儿，现在怎么说话这么干脆?这么掷地有声?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逆行英雄?文学作品中的英雄，刚才就在我面前，撂下了这些话走了!
一种由衷的钦佩，从心底涌起。也许，女儿是对的，国难当头，病毒肆虐，女儿就是战士，在女儿弱小的身躯里，怀揣着一颗坚韧的仁爱之心。医者仁心，大爱无疆。让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上哪有什么英雄?只是因为有人需要，才有人愿意牺牲自己成为英雄;世上哪有什么白衣天使?只不过一群孩子换了一身衣服，学着像前辈那样治病救人和死神抢人头罢了;世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盛世太平?只不过有人愿意为你负重前行!
有一种力量叫感动。此时，我被女儿感动着，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拖她后腿，不能让女儿说我平时的爱国口号是白喊了的。告诫自己：哭就哭了吧，女儿回来时，一定要在女儿面前露出笑脸!
不一会，女儿的一条条短信映入眼帘：“妈妈，他把我微信拉黑了，你帮我劝劝他。”“如果你们给我勇气，我会更加有力量!” ……
我知道，是女婿拉黑了她。立即回复：“妈妈支持你!” “我是你坚强的后盾!”为了证明自己并未被吓倒，故作轻松地说：“我给你发篇文章看看，只要做好防护，是不容易传染病毒的。”我也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段群聊的记录，这两天，我就像一个搜猎者一样，到处搜寻一些关于武汉关于病毒的报道。一个叫冉老轨的网友发文《从理工男角度与大家谈病毒与细菌的原理》，文里阐述了病毒与细菌的区别。我告知女儿病毒并不可怕，只要防护得当就不会传染。说出这话，心里去哪找底气?与其说是想给女儿壮胆，不如说是给吓坏了的自己一个虚幻的安慰!
接下来，还得去做女婿的思想工作。整理好思绪，来到女婿面前，还没等我开口，女婿哭得像个孩子，我第一次见女婿如此难过。他说他也是担心她的身体，平时经常体力不支，再说两个孩子还那么小……让我难免又是一场流泪，本来准备好的话语，一下全被打乱。好在女婿很快控制住了情绪，才使我慢慢地与他说：通过这件事，我们应该敬佩她的勇气与担当，她让我们看到了，什么是一个医务工作者应有的责任心，为人在世，唯三件事不能躲避：为民请命，为国赴难，临危受命。这次，她是为国赴难，是大义，我们应该全力支持她，给她信心。不然，她一点力量也没有，没到前线，心已疲惫，还谈什么治病救人?女婿点头表示赞同。
劝罢女婿，我立即动身去药店给女儿买一些滋补品，希望能对她的身体有所帮助。
一路上，阴风冷雨。望着这空荡冷清的街道，想到女儿此去将要面临的艰难险阻，难免又是一阵悲从心来。刚才劝女婿的豪言壮语，被这如潮袭来的担忧与恐惧冲刷得无影无踪。作为母亲，一边是大义，一边是女儿，有谁能体会我此时的忧心与无助?握着手机，却不知与谁诉说!
闺蜜同学的信息让我放开了感情的闸门，打开语音，一句：“娟，我女儿报名去武汉了……我好担心啊……”就放声痛哭了!
一路不知高低的走，闺蜜同学陪伴我哭一路。跌跌撞撞，从药店买回了五百多元的药品。拍照发给女儿，并告知她从现在开始，要每天坚持服用这些东西，提高免疫力。一定要吃好、睡好，保持充足的体力，应付高强度的工作。甚至考虑到怕女儿万一睡不着，影响工作，特意把我平时失眠用的强助眠药——佐匹克隆，给女儿准备了一盒，希望女儿在万不得已时吞服一片，以保证一晚的睡眠，不至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已是两个晚上没合眼了，尽管非常疲惫，却想出去透透气。初四早上，西苑公园杳无人迹，也许听听音乐，能舒缓一下内心那根紧崩的弦，却不想女儿来电话告知：“妈，我们上午10点左右动身，你帮忙准备一下……”
心像被铁钩拉扯一样痛!“怎么那么急?”可女儿已挂断了电话。心告诉自己：得赶紧回去准备。脚，却好沉好沉!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家门口，一脸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使劲擦脸，纸用完了就用袖子，反正不能让女儿和家人看到我的异样!
进门，做轻松状给女儿找箱子，找衣服，找日用品，还有女儿颈椎不好，出门坐车必不可少的小围枕。尽量提醒还有什么要带的，能带的都带上，那边恐怕没地方去买了。
而后，而后是抱着孙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地说：“妈妈要去远方打怪兽了，崽崽在家要乖乖的哟……”正如一句歌词所说：想给不能给的拥抱，想哭不能哭的煎熬，心，都明了!
护送女儿到了医院集合处，看到一群与女儿一样，即将奔赴前线的战友，顿时觉得放心了一些：女儿不是孤军作战，有那么多同事、战友，是一支队伍，一个集体，她们一定会互相帮助，互相照顾的。看到她们一张张镇静自信的脸，一个个秀丽挺拔的身影，到了湖北，她们将是一个个与死神搏斗的勇士，一柄柄刺向病毒的钢刀，一个个巾帼英雄。女儿能在这样的队伍中历练，是她一生的荣耀，妈妈为你自豪!
一会集结完毕，队伍就要开拔了。女儿提出与我拍几张合影，尽管戴着口罩，但我尽量保持微笑。可当女儿登车离去的那一刻，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耳边，忽然响起一首歌——《保重》：
说不出此刻有多心痛，
只能说一声多保重!
你从来不求当英雄，
只因一份信念在心中。
用青春，用热血，去坚守，去搏斗
叫天地为之动容!
当阴霾退去，
风雨过后一定见彩虹!
愿平安归来，
你永远是妈妈心中的英雄!
【作者简介】舒小梅，女，汉族，生于1964年。湖南洞口人。16岁在洞口九中高中毕业，而后去了四川攀枝花市，在攀钢集团公司荷花池中学任招聘老师。现住洞口。
(选自湖南省洞口县作家协会微刊《雪峰文艺》2020年第5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