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魏巍名作《谁是最可爱的人》，在为“最可爱的人”感动时，我的目光也为文末一段话久久停留——“当你向孩子嘴里塞着苹果的时候……你是否意识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这句话，竟让我有一种无言的感动，思绪不禁因“苹果”这两个字而弥漫开来。
我的老家在云南宣威的一个小山村。读村小的时候，教我们的李老师，也才刚刚从师范毕业。他长得细高，穿一件蓝布学生装，胸前挂一个大哨子。他教我们所有的功课：语文、算术、唱歌、体育……有意思的是，他还带领我们学习梨和苹果嫁接。
我们那地方没有苹果树，“苹果”这种水果也是第一次听到。李老师把“苹果”这两个字写在黑板上教我们大声读、认真写。那时苹果的“苹”是繁体字，因为很难写，印象反而很深。李老师教我们用“花红”代替“苹果”搞嫁接，把花红树的嫩芽取下来，在梨树的枝上砍个斜口插进去，糊点泥浆，用麻丝或者布条裹起来。我们觉得很神秘，也很好玩，兴趣高得很，不过都没有成功，只是记住了难以磨灭的三个字：“苹果梨”。
至于看到真的苹果，那已是很多年之后的事。
不久前，人民教育出版社在昆明呈贡举办了一次“儿童文学与小学语文教学主题研讨会”，我应邀参加会议。闲谈中，我和高洪波聊起三十五年前，我和他参加一次紧张而有趣的“外事活动”：和一位翻译毛主席著作的瑞典女作家座谈。对我和高洪波来说，印象最深的却是桌子上瓷盘里的大红苹果!他和我一开口，不约而同说出的就是当时都不好意思吃的红苹果。我告诉高洪波，会后我大胆地花五块钱，买了五斤红苹果提回家，两岁的女儿欢喜得唱出唱进。我借来一台相机，为女儿拍了几张捧抱着大红苹果的照片。许多年过去了，这些放大的照片，仍然是我们一家甜蜜的回忆、说不完的话题。
现如今，苹果早已不是那些年人们眼中的稀罕物，但是，生活的改善和生活品位的提升，人们对苹果，从果型、色彩到口感、新鲜度，需求越来越高。
2016年9月中下旬，我参加在昆明召开的云南儿童文学阅读与推广座谈会。会上得知，儿童文学评论家孙建江的童年少年时代，是在以礼河干沟电厂度过。又恰逢苹果醉红金秋时节，我们便同往苹果之乡昭通。一进昭通，苹果便用独特的甜香，给建江以慰藉。
次日，我们走进昭通一小和昭阳五小，开启“儿童文学阅读推广之旅”。随后，带着孩子们苹果一样红嫩的小脸和开心的笑声，我们赴洒渔，走进昭通苹果最大的交易市场，一下子被苹果的世界，苹果的天地震撼了!
一辆辆满载苹果的大卡车，喇叭声响起，似乎和在街道旁、在巷口等待进货的各式大卡车同行打招呼，然后急忙载着昭通苹果的香味纷纷赶路。
满街都是苹果摊，主人们热情招呼行人停下来，尝尝他们的苹果。有人尝他们的苹果，就像到他们家做客一样!
市场设立了专门的苹果交易管理机构，智能化的管理精准快捷。上机场的，上车场的，进货，下货，井然有序。我和一位大嫂边交谈，边品尝她热情递来的苹果。她笑着告诉我，儿子考取了云南农业大学，说是要好好研究昭通苹果，让昭通苹果香溢四海。
带着一身的苹果香，我们离开热闹的苹果交易市场，来到一个叫白草坪的苹果村，一位壮实的果农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带我们看他的苹果园。他指着山坡上结满通红苹果的果园说，有六七亩呢，已经采摘一些送交收购站。我们说我们想过过摘苹果的瘾，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呀，你们摘，喜欢哪个摘哪个，过瘾嘛，随便摘……”回头朝屋里喊了声：“孩儿他妈，拿些袋子来!”一位系着花围腰，穿着绣花鞋的大嫂，拎一些袋子过来，我们各自拿了袋，嘻嘻哈哈，叫叫嚷嚷摘苹果。主人家说，别忙，先吃个饱，现摘的，水灵!我们一边摘，一边吃。我们一个人摘了两大袋，果农夫妇挑了几趟才挑下来。我问果农大嫂，一年下来，能有多少收入?大嫂笑眯眯地说，“不多，也就十多万……”我们一听都欢叫起来：“哇，这么多呀!”
回昆明后，我查资料才知道，昭通苹果已经有将近八十年历史。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浙江大学农科专业攻读的学者陇体芳先生，于1938年春，引进十多株苹果苗，种植在彝良拖姑梅。因长途运输，又在昭通放置些时日，脱水严重，只成活两株。数年后挂果，深秋而熟。果皮淡而黄亮，肉质脆而甜香，果汁亦为丰沛。于是广而嫁接，到五十年代初已有近百株。四十年代，又有吴敬漪先生，引进另一品种，果形较大，色红。如此不断培植驯化，风风雨雨八十载，从最初的几十株，发展成现在的数十万亩，真是沧海桑田，传奇如斯!
2018年秋，在我家附近的新闻南路，出现一家直接冠名“昭通苹果”的绿色商店。一下子，给这条街增添独特的色、香、味。我去买苹果，顺便和女老板闲聊。得知她是四川广安人，老公在另一处开店，他们的子女都在昆明读书。我说你胆大，有气魄。一两百米外就是昆明最大的篆新农贸市场，什么都有……她立即插话：“我这里是昭通苹果专卖店，你闻闻……”哦，我明白了!她卖的就是品牌，就是“昭通苹果香”啊!果然，人们闻香而来。她说一天要卖几百公斤，最多的时候卖一千多公斤。除了零售，外寄的订单也不少。
我不知道昆明有多少个“昭通苹果”专卖店，但我知道昆明人喜欢昭通苹果。
这不禁让我又想起那句话，“当你向孩子嘴里塞着苹果的时候……你是否意识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
《 人民日报 》( 2019年07月29日 20 版)
